韶光不负命运
汪允奎

作者简介：汪允奎，1965年8月出生，男，江苏沛县人，中学教师，现为徐州市沛县河口中学普通教师。女儿汪明溪，现就读于江苏师范大学2011级数字媒体艺术。

前段时间，女儿问我，在她这个年龄时我曾有过什么样的信仰或理想，如今都实现了吗？对于我这样一个平凡且年近半百的普通中学教师来说，现在谈理想信仰似乎稍嫌晚了些。

年轻那会儿，对未来的规划似乎极少超过十年，待如今，“土埋到了半截身子”，生命中的狂喜与刺痛都渐渐淡去，再回首恍如隔世……

8岁那年，父亲去了。留下母亲独自带着3个还不识冷暖的孩子，日子十分清苦。

母亲咬紧牙关坚持送我们兄妹三人去上学，一个人背负着全家的重担，也承受着周遭善意或恶意的言语。那时候，农村里还是很信奉神佛风水的，母亲被认为是“命太硬，克亲”。随年龄渐长，在一众异样的眼光中，我比同龄的孩子更敏感叛逆，不记得自己曾经和多少个子比自己还要高大的男生打过架了，也不记得母亲曾到学校多少次恳求老师收回“劝退”的通知。我原以为，自己就这么混下去也就差不多了。

高中时，遇到了一位好老师，让我意识到母亲的辛苦，带我走上正途，此生都深深感激。也就是那时，我坚定了“做一位认真负责的人民教师”的理想。

年少的我逐渐明白：若想改变自己的命运，只能凭着自己的努力去学习、去开拓。后来，我有惊无险地考上了徐州师范学院（如今已更名为江苏师范大学，二女儿与我，成为了校友），成为那个偏僻的小村庄第一个走出来的大学生。

在一点一滴的自我培养和积累的过程中，我慢慢发现自己的稚嫩：人的内心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场，汇聚着与其类似的其他能量，悲伤的人会更悲伤，幸福的人可以更幸福。于是慢慢地转变了自己的观念，在自己学习严律己、不挑剔、多宽容的过程中，发现了整个世界的善意……

到88年参加工作，我已收敛了自己锋芒外露的性子，学着沉稳有度，也日渐熟悉那神圣的三尺讲台。大哥英年早逝时，两个侄子小学还未毕业，一向坚强的母亲，精神病状更加明显起来。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过来，发现自己竟也只是个尘世俗人：不再渴望出人头地，只想能够好好守护住自己爱的人。

后来，结婚生子，从此便有了责任，到第三个孩子出生的时候，我近乎已经忘记了结婚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、有什么期许？波折起伏的生活，如今想来都不胜唏嘘：牢狱之灾、搬迁之苦、工作上的挫折，93年的计划生育罚款后更是家徒四壁，那时妻子的工资每月四十元，我请人代课每月支出六十元，全家四口人每月总收入负二十，背负着巨额的外债，还要负担孩子的奶粉、全家老小的用度、人情礼节……我甚至不知道当初是如何撑下来的了，一路跌跌撞撞，咬咬牙总觉得明天就会变好的！那些岁月，在孩子们的眼里已成为“传奇”，在我的记忆里却如色泽阴暗、嚼在嘴里苦涩而难以下咽的干菜，想要摆脱这苦涩，却还不得不依靠它继续活着。

没钱买房，又由于工作原因，我一直在学校住宿，与妻儿隔了三四十里的距离。那时候日子没这么好，更没什么发达的交通，跟着我很多年的自行车也算得上一个“大家具”了。等到周末，全家才有机会短暂地团圆，每周来回奔波近八十里路，也唯有妻子的体贴，孩子们的懂事是最大的动力和精神慰藉。

我甚至不敢问妻子那些年独自面对三个小小的、不知何时才能长大的孩子们时，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、有怎样的委屈……聚少离多，团圆的时间那么短，全家人都无比地珍惜，晚饭后的散步，孩子们总是蹦蹦跳跳地向爸爸分享学校里的趣事，妻子则一路哼唱着那个年代好听的歌谣……我知道日子很苦，可是干菜嚼多了，细细品也会晕出淡淡的甜来。

孩子们慢慢长大，由衷的责任感和幸福感与日俱增，我的梦想越来越小，越发重视家庭环境的营造。孩子们的懂事争气使人欣慰的同时，家庭经济压力也在不断地增大。而我依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师。

我们从来不曾踏入富足的行列，我在10多岁后再也不曾有过救国救民的高尚理想。可是我一直很满足，我还是很骄傲，因为我有可以养家的工作，我有完整的家庭，我有乐观贴心的妻子，我有健康懂事的孩子，我还有一群聊得来的朋友……甚至，我有能力帮助别人、帮助更多的孩子。我的心一直是充实而温暖的，我很骄傲，是的，骄傲。

女儿曾对我和妻子说：“爸爸妈妈，你们陪我长大，我就来陪你们老去……”一瞬间，辽远的记忆徐徐卷起，我很遗憾没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环境，却更庆幸，我的孩子，都是温暖而善良的人。

去年是我的本命年，今年，我已经49了，“土埋到了半截身子”。

若问我，我的信仰是什么？我会回答：“爱与希望。”

我从没有“治国平天下”的远大抱负，只要做到“正心修身齐家”就已经很满足了。若是没有爱的信仰，没有对未来坚定的希望，我不能确定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。很多时候，人生往往只是一场苦旅，不过是生与死之间几十年的跋涉，所有人的起点和终点都已写好。

“实际上生活永远没有我们在沮丧时感觉到的那么糟糕”，用善意的眼睛看世界，世界在我们眼中的倒影便不会是全然丑恶的。我们不能忘记自己想要的东西，我们的信仰，我们的梦想，我们灵魂深处所真正需要的，让我们不由自主绽放出笑容的东西，因为生活本就是很美好的。

如缪说：“忍受着沉默之中的绝望生活，但仍然抱有期待……”我会告诉如今的“老男孩”：这便是生命的姿态，韶光定然不会辜负命运。

  编辑：李屹圆